鱼记头头

叶蓝《直蓝BOSS攻略》48，49

48，先迈出去的心

许博远醒来的第二天许父守在身边，看着身体没大好就前来陪护的父亲，许博远既自责又惭愧。

“爸爸......”

“别说话，先休息。”许父见他要起来，劝慰道：“再睡一会。”

许博远还是坐了起来：“爸爸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前几日开会累着睡了几天，这不已经生龙活虎了。”许父抬抬手臂。

“真的么？”许博远将信将疑：“您还是应该多将养将养。”

“小远啊，何必如此见外。”许父明白许博远在想什么，直白道：“抛开咱们过去那些事，你我终究是父子。”

许博远心中一暖。

“说起来，你这个孩子思想包袱太重了。”许父说：“老爸过去也曾和你一样，看不开许多事，背负着很多条框束缚，但后来慢慢就觉得——人生真是太短暂了，短暂到一眼就看到了头，光阴荏苒，转瞬即逝，蹉跎一分便会少一寸，追逐着、计较着的时候，就不会有几回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快活日子了。”

许博远听出父亲是意有所指。

“爸知道你和小叶的事，他昨天照顾了你一晚，早上看见我来就走了，我本想说等你醒了好好感谢一下他，但他像是怕你醒了看见他不高兴，没肯留下。”许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许博远低着头。

“不会是因为老爸这次会议上的事吧？”许父问。

许博远还是不说话。

“站在旁观者外加事件关联者的角度，爸觉得很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些事以及爸爸的想法。”许父说：“这次大会倡议同性婚姻法事件，源头的确是跟小叶对话开始的，但爸得告诉你，其实‘同性恋’只是一个说辞，小叶当时是用一个很尖锐的方式打破了我的墨守成规——你知道我曾拼命的希望你继承我的事业。在那之后老爸想，他提出的思想的确有道理，你有你的人生，我确实不应该过多的干涉你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样想，我才下了个决定，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都应该支持你，尽量的帮助你。”

许父说：“你可千万别浅显的认为就因为小叶说了这么一个词老爸就冲动的跑去提倡议，那可真把你老爸当成老糊涂了。”

许博远点点头：“我明白。”

许父说：“大会上的倡议是身为父亲要面对的考验，虽然结局果然没有成功，但目的达到了，最近几年总是需要这个提议的反响，我不后悔。”他看看许博远：“当然这最重要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你。”

“因为我？”许博远不解。

“如果不是发现你动了那个心思的话......”许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彼时说起你那偶像黄少天，那还是半真半假开玩笑的罢了，虽然儿子你这些年独身的状态和种种抉择好像疑似有那方面的倾向，但我那时还是不完全信的，真正让我意识到事情的确如此，还是洲际杯上你的言论和你的眼神。”

许博远接过水不解的看着父亲。

许父无奈：“你这个傻孩子，是还没意识到么？人唯独不能辜负的，就是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你看，最终为难的就是你自己。”

许博远怔怔的：“爸爸说的是……叶修么？”

“是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吗？超出常人的信任，超出常人的关注。”许父说：“全都写在脸上，写在你的眼神里了。”

许博远呆了。

“他一定早就看出来了。”许父笑着，忽然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得，自言自语：“难怪这小子当时感谢我成全说并不是说的他自己，而是在说你。”

许父恍然大悟：“也是，想来连文武将军都拿他没办法，他又哪里把我当作过问题，他由始至终的问题根本就只有一个。”他又看向许博远。

许博远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你不知道小叶的家庭背景吧，老爸跟你讲讲。”许父开始长篇大论：

“叶家是军伍世家，自叶修爷爷的爷爷辈起便是家世显赫的将领，最有名的便是他爷爷叶恺之元帅，而叶修的父亲和叔父，叶展和叶省（xing），一位是上将，一位是军部的参谋长，俩个双胞胎，一文一武，被称为文武将军，那是文能提笔定乾坤，武能上马平天下的人物。大院里出来孩子不比别家，都是被寄予厚望要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而叶修的叔父叶省，膝下无子，早就把叶修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来栽培。我早年听闻叶家长房长子聪颖过人，原是被清华大学物理系有名的葛老内定为关门弟子，计划他16岁就上大学，可就是在这种期待下，这皇城根的太子爷竟然离家出走，并且一走就是十年，而且他出走不为别的，竟然是去打游戏！”许父感到不可思议：他竟选择了最不务正业的职业之一。

“离家出走？”许博远觉得叶修的背景和经历简直堪比小说了，就荣耀相关媒体的各采访和猜测，大多数人都以为叶修也和很多打电竞的少年一样，家境一般，辍学打游戏，没想到背后竟然如此教人意外。

“是啊，说起离家出走，这事若是落在小远你的身上，肯定第一个念头就会想奶奶怎么办？姑姑怎么办？老师怎么办？借你一百个胆你也做不出来吧。”许父调侃，复又陷入自己的思考：“叶参谋长怎么可能接受叶修这样的举动，且不说整个叶氏怎么想了，光是他，肯定能用的计策都用尽了，可以想象那是一场什么样的家族战争。”

许父想的出神：“这孩子毅力之坚，意志之决，心性之定，骨气之傲，全中国怕是都难找出几个，得纵观历史到古人先辈中或是金庸先生的小说里才找得到了，但多少英雄豪杰不是为宏图霸业？保家卫国？他却……”许父摇摇头：“少年人真是蔑视这个世界的准则，洒脱不羁、狂妄至极啊。”

许父想到了他和叶修的一些接触，平日里和眉善目，风轻云淡，好似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着急，按照老唐的话讲，有叶修在才叫尽在掌握，他也在老唐的推荐下去看了叶修第十赛季的比赛，真的挺过瘾的，那样草根的一支队伍一路过关斩将从挑战赛到总决赛，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但这样的人，原本是和儿女情长无缘的。

许父看了看许博远，有点感慨：能把这样的人气成这样子，儿子你也委实是个人才。

许博远还陷在自己的思考：“爸爸，你说叶修他看出我……我对他……他……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红着脸问。

许父笑：“这样聪明绝顶的孩子，看你就跟看张白纸似的，一眼就能明白你在想什么。”

假如你有一丁点喜欢他，他一下就发现了，他就靠这一丁点的喜欢，养活自己的感情呢。许父也不是没有过年少。

许博远心里空落落的，愣愣的抓着雪白的被单。

“可我原本……压根就没敢往这方面想过。”他闷闷地说：“他对我很好，我都怕我想多了，想深了，亵渎和他之间的这份感情……”

“傻孩子，你是当局者迷。”许父怜悯的说：“你的个性，从来都不善于自欺欺人，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你选择了回避，可想它对你的冲击有多么大。还记得当初你毫不犹豫签订放弃遗产继承权时的魄力么？可对他，你却一点也做不到不是么？你愤懑、不解的同时也希望暂时不要见到他，不要让自己提出永远不相见这样冲动的话。”

真是知子莫若父。

“可我能给他什么，我能给他什么......无论哪方面，生活，工作......我能做的他身边所有人都能做......”许博远低下头：“我给他的只会有周遭歧视的言论，和父辈们异样的目光......”

“所以我说儿子你真的思想包袱太重了。”许父的大掌温柔的拍拍许博远的肩背：“对于在乎你的人来说，你就代表着幸福，就如同对于父亲来说，你就代表家。不要因为过去的遭遇影响你判断自己。”

“而且。”许父补充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也是许父所做这一切的缘由：

“你将他看的这样重，从今往后，你的眼中又还能看见谁？”

那之后的几天许博远随父亲去了私人疗养院，除了最初几日浑浑噩噩的赖在床上，某天他像是终于清醒了，出了别墅跟着父亲在湖上泛舟发着呆。

安安静静的湖边有一条石子铺出来的隽秀小道，偶尔会有人在路上散步，有一次一个开着电动清洁车的工作人员打那路过，或许是因为车子太安静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没来及避让不小心擦到了路人的肩膀，这忽然使他想起有那么一次叶修带着他去西湖景区爬山，西湖的山路修的漂亮，可也很狭窄，人又多，即使这样叶修却还要把他挤在内侧，彼时他还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可看到此情此景，却偏偏清醒了，他那是在护着他。

脑袋里面关于那天吵架的内容到此时此刻才敢谨慎的翻开那么一点点。

叶修说，他喜欢他。

用一种理直气壮的口气，就好像谁也无法动摇他的坚定不移。

想到当时的场面他的脸色便绯然通红。

他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他盯着他的那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目光，而后堂堂叶神竟因为跟他吵架专门弄个小号跑去蓝溪阁，还装小白，想起小敌那时候的许多事情，那些明明是装出来的事情，竟会让他又想笑又想哭。

记忆是一把刀隼，使用它，就是在割着自己，他锤了锤心口，试图缓解里面刀钻般的痛楚，因为那些点点滴滴的画面全部都在他面前闪现：他会因为他喜欢什么，就去成套成套的刷来塞满他的邮箱；会因为他被人欺负，便毫无保留的教他PK的技巧；会因为他不开心，就放下一切繁忙的工作陪他四处环游；他安慰他、给他建立自信，又陪伴他，带给他欢笑……

想到他，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完完全全的占满了，心里一丝别的角落都余不出来了。

父亲说：你将他看的这样重，从今往后，你的眼中又还能看见谁？

是啊，但人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尝试，失败就重来，唯独感情这件事……那关乎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人生，而还有另外一个无辜的人。何况，他知道自己在生理上还有一些无法克服的障碍，他怕他连这个都给予不了：叶修这是在玩命，他不能跟他开玩笑。

真是一事无成啊，他有些垂头丧气。

很快就熬到了临近嘉年华开幕的日子，许博远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走在公寓的电梯里都能看到广告，他看了看日期，就在这几天了，包袱里有大春照例寄来的票，还有叶修给的贵宾坐席，该用哪张票，他不知道，先都一起装着了。

随后，望着黑着的房间，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回来的几天，他不上线，不敢上线，他甚至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出现在荣耀里，因为只要上线，遇到叶修，遇到谈论叶修的话题，他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可他也不再思考换个号上线，正如叶修所说，这样的逃避，要经历多少次？

窗外有一些警报的轰鸣声，看来今天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他没开灯，就这么抹黑打开工作电脑，在里面处理着一些公会的事物，整理这段时间以来各方发给他的一些团队DKP分数截图、活动截图、物资使用截图。

这样翻着翻着，就忽然翻到了那次他们在绝杀地图里几个人“练习告白”的那一幕，兄弟们干瘪的词汇、粗糙的套路看的他好笑，尤其是笔言飞的，而后就像是面对回忆一样翻到了叶修当时用小敌对他说的话。

每一句话的第九个字。

小敌说：我喜欢你。

真的很套路呀，许博远笑的有些苦涩。

他一遍一遍的反复看这个片段，心里憋的难受，猛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将那时小敌从头至尾所有的话的第九个字都串联了起来，那些藏在私人对话框里的，没有被围观的兄弟们看到的字，竟然是一句完整的：小蓝小蓝我喜欢你。

他怔住了……原来……

原来他那么早......就告诉过自己。

他在电脑前久久发不出声来。

床角的荧光屏不停的闪烁，手机被丢在那，如果不是不停闪烁还真的很难唤醒许博远的意识，他站起身来开灯，然后走过去打开手机，查看是什么未接来电。

电话是大春、笔言飞、老四他们打来得，还有陪陪、小敏，未接来电竟然有十一个，从下午六点就开始了，许博远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选了最近一个打过来的大春的电话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对方接听了，背景音一片吵杂，大春说：“你怎么搞的现在才接电话！今天来不来的？”

许博远有些茫然，他看了看钟表，快九点了，他不知道大春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忘了吧？”大春大声道：“今天是嘉年华啊？？”

真是一盆冷水从天灵盖上激灵泼下，许博远看墙上的日历，惊道：“不是明天么？”

“你还真是过糊涂了吧，嘉年华是今天啊！”笔言飞抢过手机在那边怒吼：“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留言也不接不回！”

今天手机调静音了，刚才忙公会的事情就没开QQ……许博远茫然，随即回过神来，立刻拿起背包往门外奔去。

“这都快过半了，你来都尾声了啊！”笔言飞还在对面吼着。

“师傅，去奥体吗？”许博远在大街上狂奔，他出了门就打开了网络约车，可今天因为奥体举办电竞嘉年华的关系，网约车排队一百多号，他又在路边拦车，可出租车司机说奥体正在限行，人流量太多只出不进，折腾了半天，于是只能去乘公交。

等了好一会才来了一辆公交，上了车后他便打开了手机直播来回看这次的活动视频，虽然参与了活动策划，大体知道这次嘉年华具体活动有哪些，但他还是期待已久，毕竟这里面凝聚了他不少的心血，何况……还有叶修……可是过了十来分钟，公交车便慢了下来，许博远放下手机张望四周，焦急的发现前面堵车了。

“怎么都晚上九点了还会堵车？”不少乘客都在抱怨，公交司机无奈的解释道：“今天奥体有盛会，九万人的场馆呢，听说全都坐满了。”

两分钟过去车没怎么挪动，许博远实在等的焦急，便跟司机先生说：“先生您方便停一下放我下去吗，我有急事。”

司机看他这般急，问：“小伙子你不会是这时候要赶去会场吧？”

许博远说是，那司机连忙开门放人，颇遗憾说：“可是你这么远跑过去，恐怕快要结束才能到了呀！”

下了车许博远就在四处寻找共享单车，可这路边无单车站点，他只能先一路狂奔，跑了有一会看见单车才又急急忙忙的用手机扫码，骑了单车又过了十多分钟才终于看到了奥体场馆遥远的影子，他喘着气，这一路又跑又骑车着实累人，他的身体缺乏锻炼，跑一会便有些吃不消，肺里烧的很，可他还是要继续，又过了一会他才停下来，单车停滞的地方，是一个穿堂小区，小区有近路可直达奥体，可惜共享单车不能进入，于是他只能放下单车，又跑了起来。

也是刚跑没几步，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现在可不敢怠慢，立刻就拿起来接听，是笔言飞打过来的，仍是在追问：“你怎么还没到啊？不是说你家住的很近么？”

“近是个相对词……”许博远都喘的解释不动了，相比别的地方，他从萧山过来已经算是很近了。

“你赶紧的，今天有好戏看！”笔言飞又兴奋又不耐烦的催促道：“叶神说要……”许博远正穿过弄堂，附近的保安都在看电视，吵吵嚷嚷的他听不见，手机传来新的震动，他忙说：“知道了我正赶着呢很快就到，有电话切进来我先接一下。”说着就准备切电话。

结果就看到手机屏幕上写着两个字。

——叶修。

叶修？此时此刻？打电话进来？他心中一动，脚下一绊，狼狈的跌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连路过的人都咧着嘴觉得疼。

许博远顾不得疼，连忙捡手机，好在手机没有摔坏，心里头瞬间不知道涌现了什么，滚热的澎湃的撞击着他的胸膛。

原来叶修……还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奔跑之后满头的汗水滚动着，蒸腾的眼睛发酸，但他盯着那屏幕，一下都不敢去擦。

该说什么？自己真的能回答出来么……

战战兢兢、犹犹豫豫的，最终他还是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