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记头头

36，这是我男朋友

“久等了吧。”叶修说。

“不……没……没久等。”许博远摇摇头，比起叶修的从容，他的局促一览无遗。

两个人之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今的短短数日，天翻地覆般改变了他俩过去的相处和经历，有太多事情没有讲清楚，太多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叶修让他想的事情，讲老实话他没想明白，或者说具体些，他连从哪里开始想都不知道：他不明白叶修为什么用马甲号潜入蓝溪阁，打探消息自然是不可能，喻队首先就不会答应；他不明白他在游戏里跟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如果是为了抓他的把柄，那似乎也没有再捉弄他的意思；如果是为了道歉，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超出想象完全没有必要……他一想到那些脑袋里就是懵的，甚至一提到叶修这个人，大脑就开始发热成一团浆糊，他不敢想太多，怕这些问题想的太深又误会了什么，最终发现没出路了，就觉得干脆不要想了，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既然彼此都欣赏和肯定对方，那么从今天起，一切从新开始不就好了。

“恭喜你，叶神。”他说。

“恭喜我？”叶修故意用了一个异样的口气：“你在国内看了我的比赛？”

许博远的表情有些微妙，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眼神不自主的移向别处：“没……”

这样子在叶修看来就是真的没看他的比赛了。

他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结果就见许博远嘴角的弧度像是湖面忽然散开的涟漪，漾出一个微笑：“因为，我就在现场。”

这个十足灿烂的笑容惹得叶修心神一颤，嘴角动了一下竟一时没能组织出合适的句子，心弦乱跳中他第一个念头是“难怪人常说心有灵犀”。

“怎么有空去的r国？都不通知一声？”

“518和520活动之后闲了下来，假比较好请。”

叶修当然不是想听这个，他故作轻松的调侃道：“也不至于就跑到r国去吧，难道专门为看我去的？”

许博远有种被猜中心事的窘迫，条件反射道：“谁知道您竟然还能上场？我去看其他的国家队员不行吗？”

“那你都看见我上场了还不回信息，不够意思啊。”

许博远的脸一下就红了，叶修太能掐重点了，他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意识想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反应真是蠢透了，忍不住埋怨起来：“哪有人像你这样的，打比赛还发信息.....”

“所以呢？”

看样子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许博远想，又想起自己一路过来时下的决心，觉得真是不能再这样和叶修沟通了：每当他想在叶修面前明哲保身，一定会让事情适得其反更加丢人，还不如坦荡点。于是他老实承认：“其实当时我很想回，但又怕打扰到你的比赛，那天结束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总觉得就这么联系不太好，一直等到今天得知你有空才敢过来，果然还是想当着你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

——恭喜你，叶神。”

他将提来的东西奉上：“这是一点小礼物，当时在R国，听说你都没怎么出去转，赢了比赛后匆匆忙忙就回来了，我就想你或许没买上什么东西。”

他翻开里面包装奢华的工艺漆盒：“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些当地的手信，这个是一点点心，做的还蛮精致的，味道也不错，我买了全兴欣的份，原来是想今晚送到你们手上，但没想到你们不在。”他顿了一下又细心补充道：“呃，这个保质期不太久，希望你们能尽早食用。”

他再翻开两个精美的木质方盒，亮出里面两罐温润的瓷器瓶子，说：“这是配点心的茶。”

最后翻开两册手工线装的珍藏画本：“这里，还有两本书是给你的，我不太会选礼物，平时送礼都是送书，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叶修怔怔地看着他。

他看到许博远伸过来的手指已经被勒出了道道红痕，很明显，什么“得知他有空才过来”的假话根本是他爱面子的小习惯，他在打电话之前一定提着这些重物，在这里等了很久。

不难想象这些天他思考自己说的话时所经历过的纠结，在这等待的时候内心也一定很忐忑不安，能如此坦荡的交代出来，看来真是放下了很多东西。

“我出力，让你给他们破费什么？”叶修有些心疼的接过东西。

许博远没注意到叶修语气里的怜惜之意，在下方托住礼物：“有点重。”

东西确实很沉，可叶修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把东西换到了另外一只手上：“走吧，咱们别在斑马线这站着了。”

许博远顾忌他的手，磨磨蹭蹭的，但叶修坚持，不让他拿。

瞧着前面不是兴欣的方向，许博远疑惑去哪儿，叶修说：“战队换新地址了。”

许博远一脸茫然。

“没看电竞新闻？”叶修顺手拦下路边的一辆车，说：“看来这些日子真把你忙坏了。”

“比赛我还是关注的，兴欣战绩不错呀。”许博远乖乖的跟他上车，上了后才觉得哪里不妥：“我们现在要去战队新地址？今天这么晚了，要不要改天？您不是刚比完赛么？”

“有庆功宴，我偷跑出来的，他们还在等着。”叶修说。

“哦。”许博远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情绪紧绷起来：“庆功宴你跑出来干什么？我们可以约其他的时间呀！”

叶修好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只有一杯，你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好可以找个借口出来避避。”

“一杯？”听到这词许博远思绪爆炸了，他想到被叶修喝趴下的哪个晚上。

“我那天可坦白交代了啊，我喝的是水，你当真醉的不省人事忘记了？”叶修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先交代了。

这提示深深刺激了许博远，他可对那一晚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很久，本想一辈子尘封，偏偏逃不过这一劫。尴尬了有那么一下下，他打着哈哈说：“叶神您……太没下限了啊！竟然用水……”

“第一天认识我？”叶修好像很开心。

“竟然还这么得意……”

“那不然呢，当时你可正在气头上，我要是醉了你很有可能把我丢到大街上不管吧！第二天微博一打开就是‘电竞选手叶某某醉倒路边被网友拍照留念’的热搜，那社会影响多不好。”

许博远心想倒也是，随着叶修的坦白，那尴尬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是个事了。

挠挠头，又像是计算了一下，他才又不好意思地说：“叶神，说起来我已经欠你两顿饭了。”

真是个好面子不肯欠人一点人情的性子，叶修说：“我觉得朋友之间不用计较这么多细节，还有，大家这么熟了就不要再叫我叶神了，喊名字吧。”

许博远听到这话脸一下就红了，双手拽着膝盖上的衣料微微发抖，朋友，叶修说他俩是朋友，他有点太高兴了：“是，是……叶……叶修。”

叶修一路看着他的表情，真是觉得哪哪都可爱，“还没吃晚饭吧，我们那边正在海底捞，火锅吃得惯吗？”

“我，我都行。”许博远说，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这一下就又暴露了之前说的什么得知叶修有空才来的话，他装得淡定闲事，可叶修一定一眼就看的出他的紧张，真尴尬。

车子不多时在一栋崭新的大楼前停下，气派的正门辅门前的剪彩和花篮还没撤去，许博远下了车，抬头的第一印入眼帘的，就是深色玻璃镜面上，如刀削般凌厉的一个巨大的火焰标志，那是兴欣的logo。

“看起来真不错！”他由衷感叹。

“白天效果更好，本来同你打球那晚是想邀请你来参加第二天剪彩典礼的。”叶修遗憾地说。

许博远算了算日子，才想起那些天自己在干什么，他也有些遗憾，当时要没那么小家子气多好，就不会错过了吧。

“我们进去吧。”叶修说。

许博远点点头。

“看吧，我说二十分钟之内叶修一定会把人带到。”苏沐橙看着楼下的两道人影说。

陈果酒劲过了一些，认出那个跟在叶修一侧的是许博远，疑惑地问：“这不是小许么？叶修女朋友呢？我们等半天没等着？说好的八卦呢？”

唐柔笑：“果果，我们等半天的八卦接下来才开始呢。”

“什么意思？八卦和小许有关？”陈果想了半天没明白：“难道是小许和我们兴欣的人在恋爱？他女朋友是哪个部门的？”

唐柔和苏沐橙又对视了一眼，笑着反问：“为什么一定是女朋友呢？”

“那不然呢？不是女朋友，难道还是男朋友？”陈果茫然。

这时候叶修已经领着许博远上了二楼，宽大的办公室公共区域处一大伙人正围在一块吃着火锅，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火锅料的阵阵香气，围炉不是主要目的，联络感情才是真谛，见到叶修带着人，大家都安静的看了过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叶修的语气很郑重：“这位是我男——”他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思考了什么，然后吐出两个字：“朋友。”

男朋友？？？

群众们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尤其陈果，颤抖着手指着他俩，叶修淡定凑到许博远耳畔，低声问：“小蓝，我能不能提你是蓝溪阁的啊？”

许博远那脸涨红的跟什么似的，连忙说你快解释呀！不然别人都听成什么了！

于是叶修又介绍了一遍：“这位是我蓝——溪阁的朋友，十区蓝河，神之领域大号蓝桥春雪，大家都认识吧，细的就不多说了。”

许博远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有些羞耻感浮上心头，被大神介绍自己，还有帐号，这感觉真是……怎么形容呢，特别长脸又特别惶恐。

大家的反应挺热情。

苏沐橙是兴欣队长，首先向他致意，和唐柔一齐挥手道了一声欢迎。

接着方锐走了过去伸出手：“久仰久仰。”这话吓得许博远赶忙握手鞠躬回礼，新封神的兴欣副队喊久仰，自己哪里担当的起，结果就见方锐猥琐的笑着：“听说我们兴欣建队之初囊中羞涩，全靠蓝溪阁、中草堂、霸气雄图等爱心人士八方支援，贡献稀有材料，才铸就今日之辉煌，感谢感谢。”

许博远笑容一滞。

然后魏琛走过去拍了拍方锐的肩，不满道：“方锐你个蓝雨出来的就不要提什么中草堂、霸气雄图了，我跟你说就我们蓝溪阁贡献最大，那时候下副本没人全靠在他们会抓壮丁，就算是去了神之领域，我当时带那个团贡献的消息也是最多的……”

许博远脸色一黑。

罗辑、乔一帆，对许博远友好的点了点头，都是网上认识的，见面也不算陌生，最后唯有包子仍一脸状况外，嘟囔道：“不对啊，他不是上次来给老大改装备的那小子么！”

陈果这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问道：“是啊，小许跟蓝河，一个W公司的、一个蓝雨俱乐部的，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英雄不问出处，这有什么。”叶修轻描淡写。

大家互看一眼，纷纷了然，感叹道：“双重身份？牛掰啊。”

“小许多来啊。”陈果这下热情极了：“下次W公司有啥消息，顺便也照顾一下兴欣嘛，反正我们两会关系这么好，在游戏里蓝溪阁有什么事兴欣也会多加帮忙的。”

许博远那个尴尬呀。

心说兴欣的果然都跟叶修一个样。

叶修看到他的苦兮兮眼神，觉得又好笑又可怜，凑近了低下头道：“怼他们呀，小蓝团长，拿出你当年怼我那气势呗，别客气呀！”

许博远看了看某人幸灾乐祸那样儿，真是一脸无奈：“全算你头上。”

叶修不为所动，还厚着脸皮道：“算我头上那就是自己人吃亏，多不划算。”

自己人……许博远一时又有些羞臊，想了想觉得自己智商也是窒息，在叶修面前要什么脸面，那不是自讨没趣么，于是干脆脸皮也厚了一回：“既然是自己人，你也不能总看我吃亏吧。”

叶修表示：“你说的很有道理。”

不一会他便招呼了一帮人过来，许博远一看，都是之前见过的几个公会部门的朋友，他们和许博远有过交际的不少，有的是本身在游戏公会里接触过，有的是因为上次DKP系统交流过，叶修小声说：“你带过的，算你自己公会。”

许博远对这句话太感触了，叶修没有当众拆穿他在兴欣卧底账号“绝色”，但两个人却心知肚明，尤其那一晚后叶修更清楚了他对兴欣的感情，这么说几乎就等于默认他也是属于兴欣公会的，和属于蓝溪阁一样，好像这个身份并没有产生什么冲突，就跟签订双重合同一样。

“我说怎么这么厉害，原来许哥是叶神从蓝溪阁挖过来的高管！”公会部门的人亲热的招呼许博远。

“不不不，不敢当。”听到许哥这称呼许博远特别心虚，连忙摆手：“大家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小许就好。”他看了叶修一眼，为避免产生误会，还是解释了一下：“那个……其实我不是跳槽，只是因缘际会刚好有事情能来兴欣，和大家认识。”

叶修补充：“对，跳不跳槽不过是个形式，大家不用拘泥于这个。”

叶修的解释又引起了观者不少的重视，网游和职业联盟里人那么多，还没见哪个被叶神这么维护的，在坐眼睛稍微亮点的都看的出叶修和这位是真的不寻常的关系，超出所谓的公会、网游。

“原来都是兄弟啊，难怪呢。”

没人再去执着许博远为什么不进兴欣这个问题，伍晨站在许博远的旁边，说：“说起来上次真的很感谢你，在公会事情上替我们解决了不少问题，后来我们想请你吃顿饭，却没再看你来过，找叶队打听，叶队不肯透露你的联系方式，说怕打扰你，我还纳闷呢，现在想来，是我太唐突了。”

许博远微微一怔，想起小敌那晚对他说的——“不要觉得他找你，全是出于给公会网罗人才。”叶修原来是说真的。

“后来听叶队提起，你现在好像一个人在h市，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点急事出个状况什么的，也没个照应，相逢即是有缘，你若不嫌弃，大家交换个联系方式如何？”伍晨说。

他的手机已经掏出来了，其他几个公会友人也纷纷附和，许博远挺高兴的，他知道这位前无极战队队长的性子，出了名的实干派，简单爽直不会拐弯抹角，能结交他们，实乃荣幸。

他不推脱，大方地说：“都是朋友，大家以后若还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客气客气。”公会部门的人拿来酒，邀他一起喝，几人推杯换盏，便打的热闹起来，其他部门的人看了，竟然感觉他好像本来就是他们公会的一员似的。

“我现在晓得为什么叶修当初要小许去认识伍晨他们了。”训练会议室的玻璃门后，兴欣战队队长苏沐橙撑着下巴。

唐柔也有所感悟：“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要用那种方式挖人呢。”

“虽然我们比公会的同事更早认识小许，但毕竟我们是战队的职业选手，不仅和他有身份冲突，也会因为比赛无暇顾及他。”

“叶修是有多担心他一个人在H市的生活啊。”